“武叔总共给他打过9次款。”陈宣芜说到这沉默片刻,“看数额应该是两两一组,你出车祸前后正好是第7、8次汇款,最后一笔钱在一周前。”
陈瑾佟攥着手机的骨节发白,声音堵在嗓子眼,许久没说话。
陈宣芜知道陈立武是陈家为数不多把陈瑾佟当亲人对待的人,思及此也有些于心不忍,想安慰他几句,又想不到还能怎么解释这些汇款,每组都是前少后多,他只能想到定金和尾款一种可能。
像他们这种大家族内部的明争暗斗再正常不过,他爷爷去世时,父辈在媒体面前和睦同心,哭作一团。一但离开镜头,背地里也因为财产闹得不可开交。
可背后捅刀子的人如果是陈立武,对陈瑾佟来说未免太残忍了。陈瑾佟会找他查这些,应该多少也发现了不对。
“瑾佟,说不定武叔有他自己的打算。”
房间开着空调,陈瑾佟没穿衣服,后知后觉感受到冷,他隔着屏幕低下头,沉声道:“宣哥,我和沈时然前两天出去了一趟,一路上都被人跟踪,而且那伙人很明显是要朝我们下死手。”
陈宣芜皱眉道:“怎么没跟我说?”
陈瑾佟自顾自地继续:“追杀我们的人里,就有王文兵。”
这下陈宣芜也沉默了。
“那天在董天明那,你打电话给我之前我在三叔车上看见王文兵了,但我不确定是不是他,所以才找你查。”陈瑾佟说完又摇了摇头,这是他自己的事,“算了,先不跟你说了,谢了宣哥。”
陈宣芜听他语气带着浓重的疲惫,没再说什么,只是认真叮嘱道:“瑾佟,我一直把你当我亲弟弟,有任何事都记得来找我,我随时等你电话。”
结束通话,陈瑾佟没心情洗澡,连说话和思考的力气都没有,随手找了衣服穿上,连夜飙车回了老宅。从出门到踏进老宅他都沉着脸,眼神冷得不像话,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老宅没活动的时候因为占地太大显得森冷,路上所有跟他打招呼的佣人他都没理,径直走进主楼。
陈老爷子晚上跟朋友约了高尔夫,家里只有每周固定时间回来住一晚的叔叔婶婶。陈瑾佟从走廊上到三楼,迎面就跟陈志华撞上面。
陈志华对他依旧是那副冷脸:“你回来干什么?”
“爸。”陈瑾佟没跟他兜弯子,“我三叔呢?”
陈志华粗黑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无声打量着他,几秒钟后重新开口,下的是逐客令。
“滚出去,家里不欢迎不孝子。”
陈瑾佟加快的心跳不知道是因为今晚的消息受伤还是恶心,他到现在都很难相信连他少吃一顿饭都会心疼唠叨的三叔会在背后害自己,他只想找陈立武问个清楚。
没精力继续维持表面功夫,说话也夹枪带棒:“我是走进来的,也只会走出去,长辈不慈晚辈凭什么要孝顺?你们既然处处看我不顺眼巴不得我早点死,干脆找时间去开新闻发布会跟我断绝关系好了。”
“我一点都不在乎你们陈家的钱,也不想参与这些恶狗扑食。”
“你……混账东西!”陈志华抬手就要扇他,陈瑾佟往前进逼两步,直接把脸怼在他眼前,毫不避让地看着他:“打啊!”
巴掌没像之前那样落下去,陈志华照旧脸色难看,对上陈瑾佟因为用力有些充血的眼眶,收回手重哼道:“要发疯滚到外面发,你三叔不在老宅,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喊来家里的保镖,陈志华下令把陈瑾佟带出去,没有他的命令不允许再踏进老宅一步。
保镖队长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看他杵在门外不走,整个人都透着股阴森气,还是小心上前劝道:“少爷,您先回去吧,陈总刚应酬回来,心情可能不是很好。”
“三叔在家吗?”陈瑾佟克制自己不对无辜群众甩脸子。
“三爷还真不在。”保镖说,“昨天早上见他出门到现在都没回来呢,等三爷回来了我通知您行吗?”
陈瑾佟听着他小心翼翼的语气,不想为难打工人,只能点了头:“麻烦了。”
又回头看了眼,他开车驶离老宅。不想回家,心里也乱得很,在江边吹了半宿的冷风才总算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本能地想为陈立武找理由,不断洗脑陈立武肯定有这么做的原因,有没有可能就真的就跟陈宣芜说的一样,只是个误会?
不管是什么,他要听陈立武亲口告诉他。
他在外面待到天空泛白才回家收拾东西,在机场跟沈时然碰面的时候沈时然手上还端着桶泡面边走边吃。
只是远远看着,从昨晚就笼罩在头顶的乌云似乎散开了些。
“吃过早饭了吗?”沈时然问。
陈瑾佟不想他瞎操心,点头道:“吃了。”
熬了个通宵,他双眼皮都肿成多眼皮,脸色也很差,沈时然伸手在他额头上碰了下,没感觉到烫。
机场正在放广播,讲话听不太清楚,陈瑾佟凑近跟他咬耳朵:“没发烧,昨晚没睡好,等下上飞机再睡会儿就行。”
说是这么说,但他心里揣着事,直到飞机平稳飞行了小半个小时他都没完成他的补觉计划。
沈时然坐在靠窗的位置时不时偏头看他,他头发还残留昨晚洗发水的玫瑰花味,陈瑾佟想了想,把陈宣芜说的事跟他讲了。
“你三叔……对你一直都很好吗?”沈时然问。
“是啊,很好。”陈瑾佟放空地靠在靠背上,脑子里闪过的全是陈立武对跟自己相处的点点滴滴。陈立文失踪后,家里就只有陈立武能让他感觉一点温暖了。
如果这些是真的,陈立武一直想治他于死地,他要怎么办?十几年的亲情都是伪装来的,怎么能这么对自己呢……
沈时然很少看见他在别人面前展露脆弱失落的一面,心里也难受,覆上他的手背,只能说些徒劳的安慰:“也不一定就是你想的那样,很多事的发生都是迫不得已,说不定真相正好相反,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或许吧。”陈瑾佟勉强笑笑。
沈时然没再继续,见陈瑾佟的手回握住自己,便也悄悄将两根手指放进他指尖,安静陪他待着。
博物馆的占地面积从图上看不大,但等他们真到地方才发现这里比照片大了不止一倍。
在门卫那核对完预约信息,门卫指着旁边的二维码让他们自己扫电子地图。
陈瑾佟对展品根本不感兴趣,掏出事先准备的社交神器——华子,敲着玻璃问道:“大爷,你们这有没有一个叫柏湾的人?”
大爷接过烟顿时咧出个笑,歪着头想了想:“嘶,我在这干几十年了,这名字还真没影响。”
“是个女人。”沈时然凭记忆想象出柏湾现在的样子,“中年女人,人很高,很漂亮,性格也比较内向。”
陈瑾佟给大爷点了烟,大爷戴上老花镜,拿出人员名单挨个找了遍,他上了年纪看得眼睛疼,把名单给他们让他们自己找。
沈时然仔细浏览完,上面没有柏湾的名字,但他却注意到另一个人名。
梧庭。
像是难以言喻的默契,他觉得这个就是柏湾的化名,上面写着梧庭第一次登记的时间也是在几年前,柏湾从村子离开的时间。
“大爷,这个人您熟吗?”
大爷眯着眼睛看了看:“梧庭啊,她倒是符合你说的个高和中年女人,但她可不漂亮,脸上有好长一道疤,而且她现在也不在这。”
◇ 第39章 你属猫的吗?
门卫回忆说梧庭其实不算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她只在这当过一段时间志愿者,往后都是隔好久才来一回,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一年前。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是因为他有次喝酒喝大了直接睡在雪地里,要不是梧庭正好路过救了他,他可能就冻死了。
把知道的告诉他们,除此之外门卫对梧庭也没有再多的了解。
陈瑾佟又给他递了支烟,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再次中断,他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但好在还有点安慰,起码知道梧庭很大概率就是柏湾,也确实来过这里,那她留下庙里那串地址肯定就不是随手乱写的。
沈时然跟他想到一起了,可这个用意太隐晦,偌大的博物馆摆在面前,他们甚至连能下手的方向都没有,只能先挨个展厅看。
今天参馆的人很少,讲解员也都是年过半百大叔大娘,操着口标准普通话熟练地讲解展品。
他们像无头苍蝇似的把所有允许进入的展览馆都去完了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找其他工作人员打探,没几个人记得梧庭,偶尔听过名字的也说没有联系。
眼看还有几个小时就闭馆,沈时然累得坐在石凳上屁股都不想挪,陈瑾佟在贩卖机买了两瓶水,拧开盖子递到他面前:“明天没号了,我订家附近的酒店,下周放号了再进来看看。”
冰水划过喉咙带来一阵舒爽的凉意,沈时然也不想这么无功而返,点了点头,还想再灌一大口,瓶子就被某个健身达人按住。
陈瑾佟眼睛都没抬就知道他在干嘛,一边低头订房一边道:“说多少遍了,越渴越不能大口喝冰水,对身体不好。”
沈时然回答很快:“知道了。”
“少敷衍,知道了还拿着不放?”
蒙混过关失败,沈时然幽怨哦了声,相当配合地放下水瓶。
陈瑾佟选了几家条件好的让他自己挑,旁边环卫阿姨正好推着两个垃圾桶路过。
烈阳高照,展览馆进进出出,他已经看见这阿姨好几回了。这段路是上坡,垃圾桶又塞得满当,见阿姨推得吃力,他干脆上前搭了把手。
“这么大的博物馆就你一个环卫工人吗?”
阿姨朝他笑着道谢,乐呵呵摆摆手:“有两个,他今天孩子结婚,请假回去了。平常也没这么多事,昨天正好给这些花草树修剪,留了堆烂摊子。”
陈瑾佟帮她推了几趟,沈时然也想帮忙,被陈瑾佟按回去,告诉他现在的任务就是老实把酒店选好。
“你们是不是来找梧庭的?”最后一趟推完,阿姨突然说道,“刚刚你们在门卫那讲话我听到了。”
陈瑾佟听她提起这个名字语气并不陌生,立马应声,连尊称都用上了:“对,您认识她?”
沈时然也走了过来。
阿姨还真认识:“梧庭人挺孤僻的,走路总是低着头,也不怎么跟人交流。我们不算特别熟,但因为我们老家都是一块地方的,就也说过几次话。”
“那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沈时然问。
阿姨摇摇头:“这个不清楚,梧庭每次来都是去找阿勇,你们找他问问或许知道。”
“阿勇?也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
“是我们的文献管理员。”阿姨笑着说,“跟我差不多年纪,就是瘸了条腿,眼睛也有一只看不见,不过你们别被他吓到,他人还是很好的,懂的东西很多,是个文化人呢。”
许是看他们人好,阿姨多说了几句:“不过他现在可能不在,你们什么时候走啊?”
陈瑾佟道:“等闭馆再走。”
“那我等下给他打个电话,然后我再联系你们吧。”
阿姨跟他交换完微信,又谢谢他刚才帮忙,才推着垃圾桶离开。
无心插柳柳成荫,惊喜来得太突然,陈瑾佟总算又看到点希望:“这算不算是我们凑在一起第一次运气这么好?”
沈时然也笑笑:“好像还真是。”
博物馆能逛的都逛了,但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他们索性又绕回展览馆随机听讲解员讲解。刚才一门心思因为柏湾犯愁,讲解词左耳朵进右耳多出,留在脑子里的只有小蜜蜂嗡嗡的电流声。
这个展厅展示的都是古代器具,以前总听那些喜欢来博物馆的人说,站在这些古物前面,仿佛也能隔着玻璃与古时候的人产生共鸣,感到到他们曾经真实存在过。
陈瑾佟一直对这种异想天开嗤之以鼻,现在心里放松下来,他也心血来潮站在瓷器面前,把掌心缓缓贴在玻璃上,认真品味讲解员说的每一个字……
然后更加确定了就是在扯淡。
他根本不是这块料,除了头顶的冷空气吹得他直哆嗦外没有任何共鸣的感觉。
讪讪收回手,发现刚才还在自己跟前的身影不见了,走到外面才看见沈时然正微微躬身打量面前的东西。
“看什么呢?”他走过去看见展馆外侧靠近绿化带的角落还有扇小门,没锁,开了条缝,“犄角旮旯的位置,杂物间呗,这有什么看头,我家别墅也有。”
这家伙怎么跟乡下人进城一样,看什么都好奇。
“刚才那个阿姨给你回消息了吗?”沈时然问。
“没有。”陈瑾佟见他还盯着门,“想进去看看?这可不是我家,这归政府管,能让你随便进去吗?”